国家两厅院30周年特辑 NTCH 30 回顾过往、期许未来――两厅院的那时此刻

「伙伴时代」论坛的首场「两厅院的那时此刻」由国家两厅院艺术总监李惠美、国家表演艺术中心董事吴静吉与青年编舞家暨舞者周书毅同台对谈。 (国家两厅院 提供)
AAA
微博 微信 复制网址

「伙伴时代」论坛的首场「两厅院的那时此刻」由国家两厅院艺术总监李惠美、国家表演艺术中心董事吴静吉与青年编舞家暨舞者周书毅同台对谈,分享他们对两厅院过往的回忆,在台湾表演艺术环境中两厅院角色的变迁观察,以及对两厅院未来的各种期许。

国家两厅院30周年国际论坛:伙伴时代

9/28-29  9:00-17:00

台北  国家戏剧院一楼大厅

李惠美(之后简称李):一开始我要先分享的,是我自己的一个心路历程。首先我要说的是,我并没有表演艺术的学院训练背景,我唯一看的表演就是去了国父纪念馆看郭小庄《雅音小集》的演出。在那之后,因为我在美国时是台湾同学会的副会长,所以要负责海外宣慰侨胞的演出,那时候接待复兴剧校和其他演出团队,处理后台所有的事情,我才知道演出有这么繁复,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剧场的后面。这样的渊源直到一九八六年进两厅院工作,我有很棒很棒的同事围绕在我周围,每天从戏曲、音乐、舞蹈,我像海绵一样每天都在学习。

我们也要数一数两厅院的回顾,我要说的大概有两个区块,第一个是「繁星似锦的精采与印记」。两厅院这一路走来,不管对国内的艺术家,或者我们在国际上的这些合作伙伴,他们站在两厅院的舞台上的时候,我们一开始都是战战兢兢的,不知道我们可不可以提供最好的服务、是不是能够让这艺术家做出最好的作品、然后我们可不可以让观众享受到最感动的精采,那是这一路上,两厅院的同仁们,不管在哪一个岗位上,都要面对的一个挑战,因为我们没有太多可以参考的经验。

去年剧院大整修,整修完之后,我们很希望这些舞台拆下来的木头能够留下来,因为所有的同仁对那些木头都非常有感情,因为有太多艺术家站在台上发光发亮,甚至流血流汗,那血可能都是我们同仁的血,但是汗水一定是艺术家的汗水,甚至很多艺术家可能也受伤了。对我们来讲,它不是一个废柴,所以我们善加利用,留下来一些回忆的东西,我们做了装置艺术,也做了一些家具,甚至在驻店里面也提供一些素材,让它被赋予不同的生命。

而从数字来看,两厅院到底做了什么?我们可以看到表演艺术市场有很大很大的改变,民国七十六年到九十三年时,售票统计总数是五万张,这前面不到十年的时间是卖票只有五万张,因为以前是团队还可以自己印票,所以五万张不表示那时候观众只有五万人。两厅院一开幕时,记得第一年在统计的时候,那时候大概四十万人,很遗憾的是,目前我们大概只是七十万左右,这个成长并没有是翻很大很大的幅度。第一个原因是,座位数是固定的,我没办法有站票、我也没有办法在走道加椅子,所以两厅院的胃纳量其实是饱和的,大概是九成左右。

接下来就是民国九十四年到一百年的时候,我们的系统真的是自动化了,那时候是电脑售票,已经到两百万张,表演艺术团队不再需要自己去印刷、去印票,然后自己再一张一张盖了章,到税捐处又去盖一个章。年轻的朋友都很难想像那个年代,然后如果是你是在剧院一个演出场次,1,500个位子,然后如果演三场就有4,500张,你要盖4,500次印章,然后税捐处也很辛苦,他也要盖那么多的章,那这些票都要这样子作业。然后你还要跑票点到各处去。现在很难想像用人工在售票的这件事情。到了第三个阶段,民国一百零一年到一零五年候,我们的售票已经是两百六十六万张,这个是很快速的一个成长,我们的售票系统已经普及到全台湾各个表演场地。卅年来,台湾从我们的系统卖出去了三千多万张票,服务了一亿六千万人次

另外一个想和大家分享的,就是两厅院对於整个台湾大环境的影响是什么。一九八八年荷西.李蒙(Jose Limon)第一次来台北演出,我带著他去中南部巡演。当时两厅院的大幕是半自动半手动,去了中南部才发现台湾整个大环境是很辛苦,大幕整个要用手这样一片一片拉,然后还要把那时间控制得很好,才知道两厅院的工作人员其实是很幸运的。两厅院花了十年的时间,对於硬体做了很多的评估和规划,去年展开硬体的自动化,希望让艺术家有个更安全、更舒适的环境之外,还有更好的设备可以运用。

第二个我想要分享的,是一九九七年碧娜.鲍许舞团的演出《康乃馨》,也是欧洲的舞蹈剧场第一次到台湾。那时候我们要做这档节目是非常辛苦的,很多人都不懂舞蹈剧场是什么,连内部都面临很多的挑战。我的长官会说:「他没有在跳,就走来走去而且穿得很少,在干什么?这好吗?这妥适吗?」在那个年代,我们要不断地跟长官沟通,花了三年的时间,甚至还请了林怀民老师和很多的写手,为我们写文章介绍舞蹈剧场,把这个气候形成了以后,长官才知道这是一个多么重要的欧洲舞团,应该要引进台湾。从碧娜.鲍许之后,台湾很多舞团就已经知道舞蹈可以是几个人的排列组合,去组合空间跟肢体的变化,也会开始想到剧场的形式,我们看到了两厅院对台湾舞蹈的影响。

除了这一部分,还有就是形式上的一个多元, 二○○五年的《如梦之梦》,二○○七年的《浮生若梦》,一个是表坊的节目、一个是法国阳光剧团的演出,两个都是打破不同的形式,一个是在舞台上建置观众席、那另外一个是在广场,要另外搭起一个空间,里面是一个小型的宇宙,它是一个剧场,除了成本考量以外,户外天候的不稳定,这么大的一个制作,你怎么去把风险降低,我们必须要很神圣地去评估。

接下来是二○○五、○六年《歌剧魅影》跟二○一三年的《有机体》,这是两厅院在经营面上必须要去面对的一个转折,因为我们知道「场地合作共制」在国外是一个很寻常的商业行为,他们找了投资者,让一个演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,是经过很多的盘算。两厅院在当年筹制压力很大的时候,也曾思考在档期的比例上,把一些商业演出引进来,我们在过程里学习很多,这个经验也非常难得。二○一三年的旗舰计画开始学习国际共制,《有机体》是两厅院跟法国卡菲舞团的合作,我们学习用对等的方式沟通,在台北演出以后,现在欧洲巡演已超过上百次,这是一个小而美的制作,很适合巡演,到现在还是活著的一个《有机体》,当初编舞家穆哈.莫苏奇(Mourad Merzouki)可能也没有想到这个制作到现在都还在巡演。

我最后就是有一个小小的心得想要跟大家分享,我自己个人经历,我从「点」的开始是制作节目规划执行,我当经理在策画一系列的节目时是「线」,到总监我要做的是「面」,我要学习成长的空间很大,未来,两厅院的卅年,是一个无限可能的未来,我希望能够把我自己点线面的经历放在这个位置上,然后让两厅院在未来能够走得更好、更远。

周书毅(之后简称周):两厅院开幕时我只有五岁,爸爸妈妈就带我在两厅院喂鲤鱼、喂乌龟,第一次走进来就是一九九七年的碧娜.鲍许,走进来的时候看到这些雕花,眼睛都花掉了,就是好像万花筒,你根本不知道在这个地方会看见什么,然后,第一次看就看见碧娜.鲍许这么刺激的东西。我一直在想,台湾的年轻创作者,无论是编舞或是剧作家、导演,到底怎么形成的?其实有很多时候是来自於这些你不认识的老师,就好像碧娜.鲍许可能是你的一个老师,因为当时的环境,在艺术教育创作体系来说,编导与创作这一块还是非常地贫瘠。

新生代怎么产生呢?我想分享一点点自己的经验。我真正第一次进来做创作其实就是两厅院十五周年时,二○○三年有一个「新点子舞展」徵件,我的一个作品获选了,对我来说,这是第一次看见官方有一个正式的展演编创平台,可以让年轻的创作者去使用。在这个大的剧院里,其实有一个台湾非常重要的孕育场所,就是小剧场,很多世代的创作者都是从小剧场开始,小剧场不一定要走到大剧院,它非常珍贵,因为它可以散布在许多城市和城镇。

如果要说二○○三年至○五年这三年的「新点子舞展」到底发现了什么?其实那三年有非常多重要的萌芽的时刻,黄翊、郑宗龙然后还有我,都是那三届出来的编舞者,我记得那时候宗龙大学毕业,我和黄翊都还在念大学,因为它非常小,它不是几千人、几万人第一次就认识的人,而它是从一个两百席、一百八十席的一个实验剧场开始的,但那个诞生对我而言来说非常重要。我印象很深刻就是:「哇!有一个平台了!」然后认识所有的专业资源,然后开始创作,如果说期待的话,那个未知是我最期待的东西。

二○○五年「新点子舞展」暂停,我非常地生气,很愤怒地写一封信到两厅院,没想到竟然有人回信,我记得当时惠美总监是节目部的经理,她回了一封信说要约我谈,我很紧张,可是又很兴奋,我觉得那个平台给予我的东西,比学校给予我的东西还多得太多,因为让一个十九岁的舞蹈工作者,就进入了实验剧场,第一次的售票演出、第一次被舞评骂、第一次卖完票、第一次有人拍手,那个平台对一个年轻创作者真的好重要好重要。记得那时我就说:「这个东西好重要,怎么可以停下来呢?那这样后面就没了!」

但过了几年后,台湾就开始变得很不同,各个场馆、很多民间的舞团、很多的单位都开始有类似的新人培训平台,像国艺会,像近几年云门有「创计画」,还有许多的民间舞团,包含我自己也是,自己试著去做一些年轻创造平台,所以那时候我就释怀一点,觉得这不一定是场馆的唯一责任,但它却给予了很多。过了很多年之后,平台开始诞生,「新点子舞展」也变得很不一样,开始有了国内外的舞团,然后再来有「新点子剧展」同时开始,所以剧展就培育了非常多地人,其实还有很多资深导演都有参加,包含王墨林、吕柏伸、王嘉明等等都有参加过,到新生代就更多更多了。

直到我自己入行十四年的时候,参加「1+1双舞作」,我依然充满期待。我觉得在这个小的黑盒子里,所做的事情并不是最准确的,也不是最完美的,也许观众看了也是蛮害怕,但它却是最close的小剧场,可以给年轻创作者一个无限发挥的一个平台,是这个空间给了实验的可能性,而且会一直有新的世代进来挑战,实验是永远不会停止的,这就是我的期望。

吴静吉(之后简称吴):刚才周书毅在谈碧娜.鲍许,那我就从这里开始讲。碧娜.鲍许的演出时你几岁?十五?二十?他是第一次看到碧娜.鲍许,不只是他,还有很多兰陵剧坊的人,也都看到了碧娜.鲍许,看完了以后,影响戏剧界的人可能比影响舞蹈界还多。那时候在新象小剧场,好多戏剧界的人去那边提案演出,那时候他们因为不是很清楚怎么样在舞台上表演,就只能自己摸索,好多人「撞」到「头破血流」。两厅院引进一般人无法引进的国际知名艺术家,像周书毅就因为有这个机会接触,而把他的潜力发挥出来,这是我觉得两厅院很重要的功能,跟未来更需要再发展的。

两厅院在做台湾艺术节的时候,已经有很多共创,这共创是非常重要,因为两厅院经验比较多、资源比较多、机会比较多。另外一个要做的是培养独立制作人,人才要发掘出来、让他有机会表现,表现好的互相之间就可以串连嘛,可以共创。还有驻馆艺术家,除了驻馆艺术家以外,我还希望有驻馆的学者,一直记录、撰写,变成学术上大家可以分享的资料。

两厅院不只是台北的,两厅院是国家的,所以,以两厅院来说,你的伙伴是什么人,一个当然是观众,现在观众都是文化杂食者,怎么样跟去他建立关系?第二个当然是创意人才,两厅院若没有艺术家和作品,就没有存在的价值,所以一定要有这些人,艺术家、创作者、团体,这也是伙伴关系。民间其实很多的地方政府经验有限,人数也很少,两厅院的经历可以传递给他们,跟他们互动。

李:其实两厅院卅年来,不断地在做很多很多的事情,就刚才博士讲的,我们其实有「圆梦计画」,藉由跟社会人士募款,然后邀请一些经济弱势、或偏乡的学童、或是一些长者,甚至是社会人士,进到两厅院,圆他们的第一次去跟表演艺术的接触。而跟各地方的文化中心的分享,两厅院一直以来也有发展这一块。我个人参加过很多次表盟的培训,有关文化中心艺术行政人才的培训计画。其实两厅院也会提供这样的实习机会,很遗憾的是,一个萝卜一个坑,我们其实有开放让文化中心的人员可以来两厅院交流,但他没有办法离开工作岗位,因为他一离开了,这一两个礼拜,文化中心就没有人开门、关门……

吴:这个的解决方法就是:他一个人来,你就一个人去帮他忙。我以前做过文建会的一个案子,当时文建会每年在做文化艺术统计时,资料都非常不全,因为地方政府根本没有人去做这个工作,所以那时候文建会就编了预算,雇用一个人专门做。你送一个人出去了解地方,两个礼拜不长,我觉得是可以尝试的。

现场观众问:我是羊唤剧场工作室,最近想要做一个音乐剧,但是很重要就是卡司问题,我们正在找国内的歌手、演员,一个人要可以饰演三个角色,但是问题是我们没有人才资料库。这个卡司的平台,可不可以由两厅院来做?只要让所有有能力的人,你可以唱一分钟,我在这平台点进去,就可以找到所需的人才,双方都省了很多时间。这是我小小的建议,谢谢。

李:台北表演艺术中心正在训练音乐剧人才,有很多的课程和很棒的工作坊,如果有需要的人才,我觉得场馆伙伴是很重要的一点。两厅院有自己的一个角色,这卅年来它其实有一种既定的形象,现在新场馆到位后,我觉得整个的环境要有分工,然后才能够共享资源,因为大家不应该一直重复在做一样的事情。当年我曾回覆周书毅为什么两厅院不再做新点子舞展徵选的原因,最主要就是因为我们发现各个地方都在做新人的open call,既然有那么多机会,两厅院应该要做下一个阶段的开拓先行者,让已经不是第一次的艺术家,还有一个实验的空间。希望我们永远去做起头的工作,然后把事情做出来以后,如果后面又有人来接续,我们就继续再往前走。

吴:我想人才平台可能不是两厅院的主要的任务,应该是国家表演艺术中心,还有大学也是一个重要的场所。大学为校友服务是很重要的,我在一九六四到六七年就读明尼苏达大学,到我毕业之前,学校会协助找工作,你把个人的资料、想要到哪里等等什么都给他们,一段时间之后,他们会寄资料给你,让你自己联络。我觉得这是我们现在很需要的一个连结,教育部要给这个经费聘用专人去做这样的事情,文化部也需要做这种工作。但现在台湾比较可惜的是,就是我们都不觉得重要,毕业就断线了。你可以向中央政府大胆地建议,就像周书毅这样写信给两厅院,两厅院就开始做这样的事情,现在我觉得是可以这样做的。

周:这几年从青年舞展、剧展然后到乐展,最近开始有更多领域,譬如马戏,然后有好多的剧校毕业或是在法国学习默剧的朋友陆续回来,然后开始研究做马戏平台,又让我好像参与了一种从无到有的开始,代表有好多事情会再诞生,只是不知道是在哪里,或是由谁会去寻找到新的伙伴。艺术家会跟艺术家寻找一个伙伴,然后有些东西会从民间诞生,那常常是最粗糙的一种开始,但却是令人兴奋的。很多时候我的创作不会从与场馆合作开始,但有时候会很需要场馆的合作,可能是因为一种资源的进步。最近看到那些马戏,或是更新的多媒体,文化部有了多媒体与表演的创作补助,又产生了更多的视觉艺术家,每年都在思考做剧场的、多媒体的、舞蹈的、戏剧的、美术的,那个东西就蛮有趣的。像马戏平台如何开始时,陈星合一直去组织,然后自己找钱,跟不同的独立马戏演员合作,就从卫武营开始,慢慢台北可能也会开始,我蛮兴奋看见这种无到有的过程,也许有民间的角度,也有剧院的伙伴,也可以很勇敢地跟最高层级提出,就看胆量吧!